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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茫茫人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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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日時候下來,憂月與老道人相處地頗熟,平日裏憂月叫老人“爺爺”,老人則叫憂月“月兒”。因為在那一帶,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姓憂,老人姓趙,人稱趙道長,憂月為了方便與人相識,便稱自己姓趙名憂月。

老道人所住的地方是個山腳下,一般也沒什麽人過往。近兩年來他一直是隔幾天便到鎮上的市集裏擺個小攤替人算卦,因著他的卦準,時候久了,名聲也便傳開了,生意很是紅火。前幾年甚至有些有錢人家的家丁找到他的住處,去請他為他們家老爺夫人算卦。老道人素來簡樸,日常花銷不大,倒是不願為了一些出行費與那些說話沒好氣的員外諂媚獻笑。唯一的小徒弟被老虎吃了後,為了避著別人打攪清閑便獨自搬到了山腳下來住。

憂月平日裏除了燒飯,灑掃,也幫老人研磨,還學著畫符。因她學得甚快,老道人時常說她甚有仙根,只可惜了是個女兒身。

她便問道:“為何可惜是個女兒身啊?”

老人總是轉過臉去,搖搖頭,道:“在這兒,女孩子終歸是要嫁人的,要相夫教子,又怎麽能求仙問道呢?”

憂月聽得這話,心裏琢磨到底該不該告訴老爺爺自己根本不是人啊。說實在,在黎淵裏一年不吃不喝也活了過來,自己肯定不是像人界裏的人一樣凡胎肉體。若告訴爺爺,他便會問自己的身世,還有來自何處,可這些她自己也不知道,又怎麽回答。若不告訴他,又不能隨意地施展法術,多日不曾練習,也不知是否退步。

一日,趙道人帶著憂月去市集裏擺攤換點銀子貼補日用。兩個人剛剛選好地方,便有個腦滿腸肥的男子走過來,憂月一打量此人,身上穿著精美的絲綢,腰配白玉,頭上束著攢花結長穗宮絳,看來是個富人家的公子。

那男子開口道:“趙道長,上次勞煩你為家父算上一卦,你說什麽天機不可洩露。這次,可不能忽悠小爺我。”說時已從衣袖中掏出兩錠沈甸甸的金元寶。

憂月雖說不通世事,可也見趙道人用銅板換過米糧,見狀大抵也猜了出來,準是財大氣粗,瞧不起窮人罷了。

趙道長神色晦暗了些許,沈聲道:“公子,上回並不是老夫嫌棄聘錢不足,只是,天機不可洩露啊……”

沒想到這個男子竟發起火來,拍著二人面前的書案喝到:“莫非你這個神棍還嫌錢不夠?今日你若不肯將那卦象所示說與我聽,我明日便叫你再也待不下這長安城。”

趙道人聽得此言,心中不免慌亂,若不在長安城中營生,即使到最近的城也要一天一夜的腳程,哪裏容易。想了想,細聲道:“公子息怒,老夫絕非此意,只是時候未到。請公子明日前來,老夫必將卦象如實相告。倒時,不要這兩錠聘錢又有何妨。”

男子這才平了臉色,哼了哼,整整衣襟道:“也罷,正好本少爺還要給母親抓藥,再怎麽,也不能顧了爹不要娘。咳咳。”便示意身後的一個家丁,拿走那兩錠銀子。

憂月因初來這種地方,反應慢了些,男子走後便覺氣憤。先前不是用錢砸人嗎?怎麽這會又吝嗇道舍不得聘錢。憂月心裏替老爺爺感到不平,便想教訓教訓那個男子。

使了個法,看看,原來那男子正在一個樣子似女子的閨房,卻又色彩異常艷麗的地方。懷中摟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,手撫在那女子外露的雪白玉肩上,笑盈盈地將那兩錠銀子交到那女子手中。旋即剝下那女子的紗衣,抱著她倒在被褥裏。憂月一看,不知為何羞紅了臉,趕緊收了法。回過神來便想起,那男子道要給母親買藥,沒想到竟拿那兩錠銀子風花雪月去了。真替爺爺感到不值,便愈是打定主意要好好收拾一下那個男子。

憂月問趙道人道:“爺爺,你真的認為那個家夥是拿那兩錠金子給她母親抓藥去了?”老人面色如常,眼睛裏平靜得很,道:“肯定不是,你知道這樣問說明你也知道這世上人心覆雜,我也放心了些。”

憂月沒明白他話的意思,也沒在意,接著問:“爺爺,那為何不要那兩錠聘金?那可以買多少雙草鞋,多少米糧啊?”憂月心裏暗自慶幸老人不知自己在進黎淵前穿的是蠶絲做的衣裳,貂皮做的鞋,而且從來不曾浣洗,向來是穿了一次便扔掉。吃的也是山珍海味,一頓飯至少幾十道菜。否則老人知道,憂月就要暗自心酸了。老人不知道,她反倒無所謂。倒是心疼老道人,每天不停地畫符,觀天,祭祀,也只換得幾個銅板。

老人思量了半晌,看了看四下,輕聲道:“他父親是當朝宰相任愈,對皇上心懷謀逆之心已久,不過,命不久矣……”

憂月聽老道人這般小心說出這些話,這幾天來朝夕相處又知道老人不喜亂說話。這麽說來,這件事還真不簡單。若爺爺說出他父親命不久矣,還不知那個紈絝公子會借著這個由頭做出什麽事。本來隨口應付也便好了,可幾日來見爺爺從來只穿道袍,書上說出家人不打誑語,憂月想想不免憂心起來。

“爺爺,你明日打算怎麽說?”憂月一邊磨著墨一邊問道。

“如實相告罷。”老人整理著卦符沒事一般說道。

憂月打著圈磨著墨忽的手停了下來,果不其然,爺爺這個秉性很多時候都曾讓她覺得過踏實可靠,可如今,真是要命的緊。

“爺爺,你這麽說……你這麽說我們會沒命的。”憂月丟下手上的活兒皺著眉頭道。一時之間,她心裏閃過了很多個念頭。若走運那個男子聽了不怪爺爺,那便是極好。若是不幸,他要砸了爺爺的攤子,自己就非得施法阻擋不可了。只是爺爺早年也在蜀山學過些仙術,到時候肯定會被他發現,有些難以解釋了。若是萬分不幸,那個男子要抓爺爺去宰相府問罪,那自己施法,只怕還會被眾人發現,惹來更大的麻煩。

憂月心亂如麻,老道人道:“他不知他父親早已到處招兵買馬,有了謀反之心。反到因為沒他二弟官職品階高而對他父親心存怨恨,以為他父親偏袒二弟,與他父親早生了嫌隙。他之所以時常問我他父親的卦數,不過是因為他自去年年底開始便每日給任愈下毒,如今算來,若一日不差,藥性也快發作了。”

憂月聽了心裏一陣一陣發涼,不由想起恒璽曾經如何欺騙自己,後來又如何對自己百般折磨。漸漸地知道了,這世上即便是親生父子尚可以反目成仇,又何況是恒璽這個與自己沒有半點關系的大魔頭呢?

憂月正欲說這樣也不能保證說了出去便會無恙啊,從人群中橫著走出來一個一身亮紅色衣裙的女子,打扮極其繁雜,頭上起碼插著六七個珠花,額頭上還戴著個大珠花,長及腿的烏發中簪著金簪,銀簪,玉簪各有一兩支。行不露足,款款而來,憂月見她這個模樣本以為是個斯文女子,誰知才註意右手持著把寶劍,走到二人面前。

仔細看來也是個美人,桃紅水色,一張臉也是嬌艷如花。女子面色冷漠,隨手把寶劍扔到書案上,開口是極其綿軟的聲音:“趙道長,勞煩您看看我是否有仙緣,若要修仙,日後可有什麽造化?”語調十分平穩。說罷斜眼瞧了瞧憂月,見憂月打扮雖素氣了些,卻有傾國傾城之貌,心裏不知為何,莫名不忿。

憂月只知人界紛亂繁雜,卻不想還樣的女子,外表端莊溫雅,卻一心想著求仙問道。不由想到舟央曾說世界之大,無奇不有。

老道人算了一卦,捋捋胡須說道:“小姐千尊萬貴,何苦要鉆這清貧人士的修仙之術?”

那女子眼中不屑,面色依舊如常,嘴角含著淡淡三分笑意,似是從小受的教育,看了看憂月道:“道長如何知道我千尊萬貴,莫非是見我這一身打扮,如此小女子也便高估了道長。這個小妹妹生得好生標志,如今世道混亂,切莫輕易地拋頭露面。”一如一開始的語調,一看便是個教養極好的女子。

老道人隨意笑笑,問道:“姑娘可否在這紙上寫出你的名字,只寫名字便好,無需姓氏,貧道便可回答姑娘一開始的問題。”說著以在書案中央鋪開了張白紙,放好了筆硯。

女子遲疑了片刻,揮筆寫下了大大的兩個字——嫣然。不緊不慢地寫完,憂月和道人一看,兩個字竟已占據了整張白紙。

老道人將紙倒轉,看了半晌,再看了看女子的面相,若有所思。女子問道:“道長,如何?”

“姑娘,貧道送你一言:清心則達,亂心則墮。姑娘仙根極好,仙緣也是稀世罕見的,只是日後有什麽造化,貧道亦不能作出定論。”

那女子也不驚喜,也不疑惑,只問道:“清心則達,亂心則墮?”

老道人點了點頭,女子提起寶劍,從頭上拔下跟金簪放在書案上,一個頭上紮兩個髻角的丫頭從人群裏走出,大方道:“道長莫怪,我家小姐出門倉促,未帶銀兩,只好以這金簪代替,想來也足矣……”

女子遞了個眼色,那丫頭方住了口。攙著那女子,緩緩走入人群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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